Samtree

She/Her, 同人重度爱好者

【詹美】微光 1 In This Light

冰与火之歌同人翻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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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别把剑塞到妞儿手里

分级:M级

Beta:  @サロンパス ガール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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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肩并肩被人带进王座室,踏入屋内的那一刻,空气中柴火烧焦的气味和毁坏的墙壁外飘下的雪花都显得微不足道。他们的双脚都戴着脚链;她的双手被铐在一起,而他仅存的一只手在手腕处也被绑住。在这之前,定是有人让他们洗过澡,也换上了干净衣服,但是她的裙子黯淡无光,他的衣服既不合身又粗糙不堪。

然而他们走过大厅的样子,却仿佛众神降临人间。黑夜即将吞噬世界,他们却被阳光点缀,身着破布烂衫仍然高贵无比。神情高昂,充满鄙夷的绿色眼睛直视前方,狮子般的金发垂到肩膀,二人几乎一模一样,走过时发梢飘扬在身后。

她和人群中其他所有人一样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。因为身高的原因,她的视野或许还有点优势。即使他们注意到了她,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,她特意躲在其中一个大柱子后面,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。等他们走过后,她才挤过汹涌的人潮,静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,跟随围着的人群与他们一起走近王座。

年轻的银发龙女王坐在铁王座上,无声地看着他们前进。大雪从屋顶上空——正是她烧出的洞中——飘落。盟友和军师站成一排环绕在她的两侧,来自异邦的护卫,一个北境人,一个身着白色盔甲的老人,还有一个侏儒。

当他们走到铁王座脚下时,詹姆和瑟曦一同停下,仿佛在表演一场精心演练的舞蹈。从他们后方,布蕾妮推攘着人群往前走,直到她站在他们身后几尺的地方。

“弑君者,”女王高高在上地说道。

“陛下,”詹姆回答,微微点了一下头。

布蕾妮见过他跟洗衣妇打招呼,甚至更有礼貌些。

“你是来为你的罪行接受惩罚的。”

“我是来看你在这王座上坐得安不安稳的,”詹姆说。“坐着可还舒服?还是跟你父亲一样,每天都被这些敌人的刀剑划破皮肤?”

别惹怒了她,布蕾妮想。

女王听到这句话,稍微颤动了一下,但紧接着就前倾身体,好像方才的动作是她的本意。“早有人提醒过我,你是个傲慢无礼的人。不准再提起我的父亲。”

“你不想听听伊利斯·坦格利安的故事?”詹姆问。

“伊里斯国王,”女王说道。

布蕾妮站在他身后,看不到他的脸,但她知道詹姆笑了。她能知道,是因为女王神情的转变,因为王座脚下人群的惊诧,因为詹姆那侏儒弟弟脸上的严峻。

“伊里斯国王。被我杀死的国王。”詹姆用金手指向王座脚下的某一处,像是在向宾客介绍一处重要的历史景点。“我就在这里杀了他。你的父亲。国王伊里斯·坦格利安二世。我用剑亲手割破他的喉咙,亲眼看着他的鲜血染红地面。我坐在王座上,就是你现在的位置,等着看谁会来收尸。我本可以宣布你的哥哥韦赛里斯为国王,但我就想看他被弃之如履。”

这份供词正如女王想要的那样完整真实,布蕾妮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。更不用说,詹姆的描述充满了得意之情,仿佛在回忆一个温暖迷人的午后。

“那么,根据你自己的供词——”

“陛下!”布蕾妮用发号军令的洪亮嗓音喊道。这是詹姆教她的。

她紧接着走上前,从金灿灿的兰尼斯特双胞胎中间穿过,来到王座脚下。当她们擦肩而过时,瑟曦瞟了她一眼。詹姆没有看向她,但他压低的声音传来,“别去!

“陛下,请您——”

“我知道你,”女王说,用她自己发号命令的声音打断布蕾妮。“你就是塔斯的处女。”

“是的,陛下。”布蕾妮微微鞠躬。

“塔斯还未向我宣誓效忠,”女王说道,“我为什么要听你发言?”

“为了正义,”布蕾妮说,庆幸自己的声音依然坚定。

布蕾妮。”詹姆的低语太过微弱,她以为只是自己的想象。

“我现在就是在讨回正义。”女王说道。

“那么久允许詹姆爵士比武审判,”布蕾妮说。“我愿意成为他的代理骑士。”

“我拒绝,”詹姆说,语气好像看一眼布蕾妮的样子都会让他厌恶。“我宁愿死也不要一个女人做我的代理骑士。”

“你会死,”女王说。“你没有资格获得比武审判的优待。”

布蕾妮的心脏疯狂跳动,恐惧如粘稠的烂泥流过血管。女王必须听她一言,必须给布蕾妮救他的机会。

“当然,”布蕾妮恳求道,“詹姆爵士应当由众神来审判。”

“他已经被判为有罪,”女王说道。“我的龙会惩罚他弑君的罪行。”

她的语气是如此毋庸置疑,布蕾妮顿时失去了力气。整个大厅同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。

她跪在地上。“陛下,求您——”

“将她带走,”女王摆了摆手说道。

布蕾妮依然低着头。詹姆愤怒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颈,像鞭子抽打一般炽热。他会为她刚才的行为恨她,为她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恨她,为她将他的性命置于自己之上恨她。这次,她救不了他。这次,她不能将守誓剑插进凯特琳夫人的心脏,不能用火把点燃即将撕碎他喉咙的尸鬼。

他会死。

伊里斯和野火的真相徘徊在她的嘴边,但她知道詹姆从未想过揭露伊里斯的秘密,她说出来反而会使他失去荣誉。

他的命运已经尘埃落定。我辜负了他。就像她说过,他们会一同出生,一同死去。这时她突然有了想法。

“那瑟曦王后呢?”布蕾妮问,又一次抬起头看向年轻的女王。

在布蕾妮身后,瑟曦听到自己的名字,身上的铁链轻微碰撞。而詹姆那边只有寂静。

龙女王一动不动,低头盯着布蕾妮。女王扬起的眉毛令她显得格外年轻。“瑟曦·兰尼斯特犯下的罪行伤害了我的人民,我的孩子,”龙女王不紧不慢地说。

“瑟曦王后是否有比武审判的资格?”布蕾妮问。

龙女王吞咽了一下,视线从布蕾妮的脸上移过她的肩膀,先看向瑟曦,然后是詹姆。

“人们称你为塔斯的处女,可我却也听人叫你弑君者的婊子,”女王说道。

在王座旁边,提利昂·兰尼斯特深吸一口冷气,用余光看向他的女王。

小恶魔怎么会知道我?布蕾妮琢磨。

“很多男人都给过我不同的称呼,”布蕾妮回答。“还有人叫我美人布蕾妮。陛下认为这个名字可还恰当?”

整个王座室里散落出一些笑声。

“有人说你是他的情人,”女王的语气里充满了迷惑性的柔和,她精明地盯着王座脚下的三个人。“而你却愿意用生命去保护这个和他生儿育女的女人?”

“说我是他的情人?看看我吧,陛下。看看我的脸。您真的相信吗?”

这次更多人笑出了声音,而方才还有十分把握的女王,现在看起来有些不确定。她向后靠在王座上,身体却立刻微微弹回来,企图隐藏住被刺痛的表情。提利昂·兰尼斯特刀尖般的眼神盯着布蕾妮。而布蕾妮努力地不理睬他。

“詹姆·兰尼斯特这么快地拒绝了你作为他的代理骑士,”女王说。“可当你提出为他的姐姐而战时,他却毫无异议。我不明白,他为何不愿取替你,作为她的代理骑士。”

他不敢,布蕾妮心想,他知道我的赢面更大。詹姆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替他去死,但为了瑟曦……

龙女王拒绝她那一刻,她的心中已然明了。如果不能挽救他的性命,也可以再为他做这一件事。她可以拼命救下他的爱人。即便她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?她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?

“您是否愿意给瑟曦王后比武审判的机会?”布蕾妮又一次问道,避开女王想要问的问题。

年轻的女王眨了眨眼,点头同意了。“瑟曦·兰尼斯特,你是否接受塔斯的布蕾妮作为你的代理骑士?如若接受,她将会在明天破晓时分为你而战。”

“我接受,”瑟曦说。

“把他们带回牢房,”女王说。

布蕾妮再一次低下头表示感谢。在身后,她听到他们被转身带走时,身上铁链碰撞交错的叮当声。她听到卫兵的拳头打向詹姆时他吃痛的闷哼,知道他不愿离开,知道他试图回头看向她。她故意缓缓起身,等到她十分确定他们已经快走出大厅时,才转过身来。詹姆挣扎着最后一次再转过头,让她短暂地瞥到了他的侧脸,紧接着卫兵就强行将他带离大厅。

当她从铁王座旁边离开大厅时,亚当·马尔布兰爵士和海尔·亨特爵士紧跟她的脚步。

“七层地狱呀,你以为你在做什么?”海尔压低声音问。

“我必须要做的事,”她轻声说,他们一路走到前一天晚上就住下的房间。“这并不比他以我的名义,为你和波德做的要多。”

“提利昂大人命我和泰托斯·布拉克斯和罗兰德·克雷赫去见女王,”亚当爵士说,调整着右臂上的绑带,与众人一同拾级而上,走向他们塔楼中的房间。

布蕾妮点头。“你必须屈膝。”凯岩城的城主都下达命令了,西境的人还有什么选择?龙女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,直到她的正义遍布全地,天下人还有什么选择?每一个四肢健全的人都需要穿过颈泽奋战,才能抵抗异鬼大军。现在每一秒的推迟都是生命的流逝。

当时布蕾妮以为他们必输无疑,但詹姆在三叉戟河的防线滴水不漏,而丹妮莉丝·坦格利安和她的龙在交锋时也大有帮助。詹姆一直都知道他和瑟曦会被捕,但没人明白为什么龙女王会推迟行军计划,延期向北的进攻,转而剿灭伊耿的势力来抢先坐上铁王座。

她想到了波德,想象出他躲在塔斯岛上一间小小的渔民家里的样子。至少她很庆幸他能够远离此处的疯狂,不过他也背负着自己的重担。

布蕾妮离开其他人,进入分配给她的小房间里。没有炉火,公共空间以外的地方都没有,随着白天逐渐变短,燃料也成为稀缺之物。她裹住毛皮斗篷,看向窗外的红堡,随着傍晚太阳的西沉,迷失在思绪中。这会是詹姆最后一次看到日落吗?她不敢去想。她需要坚强起来,保持头脑清醒。这是她最后唯一能替他做的了。

敲门声传来。

“请进,”她说。

她以为会是海尔,来劝她放弃。但门口进来的却是提利昂·兰尼斯特。她之前听说他的整个鼻子都没了,但也不完全是这样,鼻子的根部还在,左右两侧是将他毁容的划痕留下的轨迹。

“小姐,”提利昂点头说道。

“提利昂大人,”布蕾妮回答。

“我们终于见面了,”提利昂说,关上身后的门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告诉我,你和我姐姐相处的时间长吗?”提利昂问,自然地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。

我可不想和她相处,她想。瑟曦对布蕾妮并不友善,而布蕾妮也以相同的态度回应,虽然她们很少交流,但也从未在言语上针锋相对。当然她收到过一些挖苦,但那大多是为了嘲讽詹姆的,所以布蕾妮学会了无视她的话。大部分时候吧。

“我对瑟曦王后的了解很少,”布蕾妮说。

“那可真奇怪,你愿意为她而死,”提利昂说,佯装着不了解这背后的缘由。

布蕾妮很少和瑟曦说话,但她和兰尼斯特双胞胎在营地中相处了足够长的时间,知道他们微妙的文字游戏和引导性的问题。她知道现在说得越少越好。

“她是位落难的女士,”布蕾妮说。

“你的英勇已经引起了女王的好奇,”提利昂说。

“像男人一样战斗的女人总是会让人好奇,”她说。

“确实。但那并不是她燃起兴趣的原因,”提利昂说。“她想不通,你是怎样爱着我的哥哥,才会愿意为救他的爱人而死。”

“他是我在战场上的指挥官——”

“别这样,小姐,”提利昂说,脑袋稍微倾斜,脸上带着微笑。“你以为我们还没听过人们传唱的歌谣吗?你究竟是不是我哥哥的情人?”

“你就这么不了解你哥哥吗?”她问,嘴角差点扬起微笑。每当詹姆说起提利昂的时候,总是会苦涩地黯然神伤,她知道他们曾经关系很好。真是奇怪,她可能比他的亲弟弟还要了解他。

“我早就觉得,我从未了解过他,”提利昂好像话里有话。“我承认,直到我亲眼见到你之前,都以为你是他的情人。”

布蕾妮吞咽了一下,她那小小的胜利被他残忍的话语击溃。“他的品味确实没有改变,”她轻声说。

“话说回来,也别太伤心,即使你脸上没有疤痕,容貌秀美,也无法将詹姆的注意从瑟曦身边夺走,不论你有多么爱他。他总是会回到瑟曦的身边。”

她小心地点头,喉咙里升起哽咽。这些感情已经被她埋葬得如此之久,为什么还能如此令她伤心?“那倒是真的,”她轻声说。

“那么你承认你爱他了?”

布蕾妮意识到了她的愚蠢。他羞辱她、攻击她,等她忙于抚平自己心中的伤痛之时,他已经引她说出了真相。“你才是现在依然爱着他,”布蕾妮说,避过他言语的锋芒。

提利昂只是笑了笑。“他想见你。女王准许你今晚去见他,想待多久都可以。”

我无法面对他。她的想法迅速而笃定。

“我需要为明早做准备。”她说。

提利昂凝视着她许久,眨了眨眼睛。“自从投降以来,他没有请求见过任何人。没有要求见我、瑟曦、女王、或是你——直到现在。而你却想要拒绝他?两天后他就会死。”

“我们没有什么要说的,”她说。

听到这话,提利昂睁大眼睛,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她。最后的落日余光从天空中褪去。

“我求过女王不要处死他,”提利昂轻声说。

布蕾妮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,在黯淡的光线中,他的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,仅有一只是和詹姆一样的绿色。

“她拒绝了?”布蕾妮屏住了呼吸,不知道提利昂能否给她一线希望。

“劳勃·拜拉席恩死了,奈德·史塔克死了,我父亲死了,琼恩·艾林……坦格利安的敌人名单早就被死人充满。”

“只有詹姆活着,”布蕾妮轻声说。

“只有詹姆活着,”提利昂同意道。“她一生渴望复仇,现在总算可以实现了。”

“谢谢你试着救他,”布蕾妮说。

他嗤笑一声,让她心中一阵发凉,意识到自己越界了。我从来都没有资格替詹姆去感谢任何人。

“瑟曦不值得你的牺牲,”提利昂告诉她。黑暗中,他的脸处在一片阴影里,寒冷的空气给他的语气增加了锋芒。

“我会牺牲吗?女王会任命谁为代理骑士?”

提利昂放声大笑。“还在激烈地争论着呢。新的盟友想要证明自己,老的盟友为女王损失的兵力而痛心,他们每一个人都抢着要跟你决斗。巴利斯坦·赛尔弥都提出要上场。”

“她的父亲用火作为代理骑士,”布蕾妮说,詹姆讲过的恐怖故事在她的记忆边缘徘徊。

“也许,女王看到了一个机会,一个让詹姆痛苦的机会,”提利昂深思熟虑地说。

“想到你姐姐会和他一同死去,是会让他痛苦,你一定是这样告诉你的女王的吧。”

“没错,”他说,“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。可现在,新的希望又出现在她眼前,这是非常残忍的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而她很好奇,你的死亡会不会给他带来双倍的痛苦,虽然她也清楚,他并没有阻拦你为瑟曦献出生命。”

在他眼里,我的命跟瑟曦比起来一文不值。

“他不该阻拦。我是瑟曦王后能找到的最优秀的战士。詹姆听到我说话的那一刻,必定已经明白了。我倒是很惊讶他没有直接求我。”

“我认为我还是足够了解我哥哥的,我知道他不会开口请你这样做,”提利昂说。“他会因为你的死去而痛苦吗,小姐?”

她耸了耸肩,不过黑暗中没人能看见,于是她只能回答。“不。不会比失去一个军中的战友更伤心。不会比失去亚当爵士或伊林爵士更难过。”

“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,”提利昂说,而她听出了语气中的意图。他想让她说出更多的真相。“你愿意献出生命,让我那一无是处的姐姐活下去,仅仅是为了减轻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负担,然而你对他却一文不值。”

“我只是在为一位身处险境的女士而战。”她不愿给他留下对自己不利的把柄,或是对詹姆,甚至是瑟曦。

“为什么丑陋的怪物总是把他们的心扔在美丽之人的脚下?”提利昂问,她真希望自己足够了解他,来判断他的语气是否真诚。

“我没有把心扔掉,”她说。我的心是被生生夺走的。

 “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,小姐,”他说。她听到他起身。“我祝你明早能有好运,但我确实希望你输掉比武。”

“大人,在您离开之前,”她说,知道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,“许多人说女王很注重您的谏言。她必须继续行军,抵抗异鬼。北境早已民不聊生。”

“她知道。但她的军队之前不能适应北方的寒冷,现在必须要重整旗鼓。”

“但是,即使只有她的三条龙,她也能击退颈泽的敌人,突破封锁线。您也骑其中的一条龙,一定能说服她。大人,您的妻子还在临冬城,完全被包围了。” 

提利昂的叹息带着疲惫。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布蕾妮小姐,但女王必须信任她身后的军队。她在这件事上不愿动摇。”

“别让詹姆拼死战斗的成果化为灰烬。您能否想象到他们为了守住三叉戟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?如果您爱过他,就别让詹姆最后的意志变为徒劳。”

“我会尊重你的请求,小姐,”提利昂说着推开门,远处的火把向门内投进一缕微光。“在最后这几个小时里,还有什么人让你挂心吗?”

“波德瑞克·派恩,”她脱口而出,脑中浮现出最后见到波德的画面,他们乘着船离开港口的样子。“我告诉过他,如果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,就来找您,您会帮助他的。”

“所以我们的侍从真是同一个人,”提利昂说。“我当然会帮波德,如果他需要的话。”

“我需要您发誓,大人,发誓您会帮他。”

提利昂叹气。“我能听出你的请求中有别的意图,小姐。但我愿意发誓,如果他来寻求我的帮助,我会帮他的。”

“谢谢您,大人。”

提利昂只是摇了摇头,离开时关上了门。

布蕾妮又一次看向窗外,远处的天空中升起月亮。两天以后,提利昂说过。詹姆很可能活得比她久。这念头给她带来安慰。她不知道怎样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。

詹姆曾对她说过,就在他们刚刚追查到夏德里奇爵士一伙人,并救下珊莎之后。他说,如果再有人攻击他们,布蕾妮和波德必须带着珊莎逃走,而他和海尔爵士会尽可能拖住敌人,来给他们争取时间。

“不,詹姆,”她当时说,“我的战斗技巧更好,我才应该和海尔爵士抵抗敌人,你带着波德和珊莎逃走。”

他微笑着说,“不,最后的防线应该是最优秀的战士,那时敌人已经精疲力尽了。你才应该留在那女孩身边。”

“那就让海尔爵士和波德还有珊莎先走,”她当时反驳道。“我不能骑马离开,而留下你去死。”

詹姆苦笑了一下,与她四目相对了一会儿,又看向别处。

布蕾妮从窗户边起身,躺在她的小床上,紧紧地裹住毛皮,清冷的空气让人很容易睡着。她短暂地想到詹姆要求见她。不论他们说什么,都会给她带来心痛。

他会感谢她吗?还是会笑她企图为他姐姐而战是多么可悲?她猜想,他只会微笑,再说她是个傻瓜。他必定已经猜到,她帮助瑟曦只是为了他。他知道。他早就已经知道。她对他的爱横在两人中间,就像大地裂开的鸿沟。他们可以视而不见,避而不谈,听而不闻,但他们中间永远敞开着裂缝,一步踏错就会坠入深渊。

每次当她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踏入虎口时,他眼睛里都会闪烁着疑问,而这就是她未说出口的回答。

如果今夜是她的最后一夜,她宁愿在梦中与詹姆度过,而不是面对现实。她宁愿闭上双眼,假装他就在身边,用手抹去她面颊上的眼泪,亲吻她的双唇,低声告诉她,他一直都信赖她,一直都知道她会为他战斗到最后一刻。

如果她更加用力地闭上双眼,压低啜泣的声音,甚至能假装听到他说,他爱瑟曦,但也同样在乎她,他希望她们两个都活下去。她从不敢奢求更多,清醒的理智无法欺骗她太长时间。

当时瑟曦被赶出君临,骑着马加入他们在河间地的军营,那时的场景总是会侵入她的梦境。他的表情混杂着厌恶和不顾一切的渴望,而她瞬间意识到了苦涩的真相——他不断提起瑟曦是多么地恶贯满盈,只是因为心中的伤痛在作祟。

在那之前,布蕾妮的梦更加狂野自由,她和詹姆总是形影不离,而她仿佛已经触及他的灵魂。每当他们在人群中无声而默契地对视时,她的希望就会翩跹起舞;每当他摆头示意她,让她跟着参加会议或用餐,或是在炉火旁围坐时,她的希望就会跳跃旋转;每当他们并肩战斗,好像二人合为一体,共享着思维和信念时,她的希望就会翱翔起飞。

原本,当他们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同在营地时,她和詹姆会睡在同一个帐篷里。这样更安全,他说,而她从未反驳。在第一次对战异鬼那天的夜里,他在床上翻来覆去,咕哝着说他无法入睡。“你想做吗?”最终他问道,她当时惊讶地说不出话,倒抽一口凉气,照着他的胳膊捶了一拳,他肯定是在开玩笑。随后他也放声大笑,证实了他确实是在说笑。但同样的问题一次又一次地出现,有六七次之多,其中两次他还喝醉了,剩下的几次并没有。每一次他都一笑了之,每一次,除了最后的那一次。那天,她没有回答,也没有显得窘迫。他注意到她的沉默,悻悻地笑了一声,接着翻身睡去。但就在那一刻,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改变了,她心中确信,如果下次他再问起,她就会有答案了。

然后瑟曦出现了。虽然瑟曦有她自己的帐篷,布蕾妮却再也没有和詹姆共享过一间。他什么也没说,但她感觉到了,感觉到了瑟曦到来的那一天,夜色降临时他的犹豫不决。他不再欢迎布蕾妮睡在他的床上了。所以她识趣地走了,无言地收拾好床铺,搬到了皮雅的帐篷里。

现在他们走到了这一步。要么她会救下他爱的女人,要么她会在尝试中死去。但她不后悔,不后悔她和詹姆共度的任何一秒。她甚至不后悔为瑟曦而死。

早在破晓来临之前,她就醒来准备,清晨的到来也逐渐变晚。海尔进来一边帮她穿好铠甲,一边念叨着她是多么愚蠢的傻瓜。

他们走过被无数人踏平的城堡前院,亚当爵士和伊林爵士安静地跟着他们。地面上的雪融化又冻结,形成了坑坑洼洼的坚固冰面。

一群人早已在院子角落聚集。龙女王和她的随从在城门边旁观,而他们的身边,站着身负镣铐的詹姆和瑟曦。她天真地以为他们不会允许詹姆观战,接着就想起了提利昂的话,女王想看到他痛苦。

隔着院子,詹姆对上了她的视线。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嘲笑,也没有悲伤。他只是看着她,时不时地眨眨眼,仿佛只是看着她的方向,却盯着几千里格以外的地方。她短暂地瞧了一眼瑟曦傲慢的神情,好像透着一丝恐惧,但瑟曦的情绪总是很难判断。

布蕾妮停在龙女王面前,尊敬地鞠了一躬。“女王陛下。”

“布蕾妮小姐,”女王说。“我已选好代理骑士。”

女王身后传来铁链的叮当声,科本缓缓走上前。布蕾妮恍然意识到了她的对手是谁。劳勃·斯壮爵士,人们这样称呼他。很久以前詹姆就认定他是个怪物,而布蕾妮也同意,但在与尸鬼和异鬼的战斗中他曾以一敌百,所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头盔后面到底藏着什么,或是劳勃爵士为何从不吃饭睡觉,军营中自然地接纳了瑟曦的这位护卫,不得已的选择。

“谢谢您,陛下,”布蕾妮说,暗自希望没人注意到她的退缩。

她的视线短暂地看向瑟曦,这位从前的王后冷漠地盯着科本,不屑于他转换阵营的见风使舵。接着,布蕾妮的视线遇上詹姆,他的神情了然,好像她已经必死无疑。

她的手伸向佩剑,从剑鞘中拔出守誓剑,希望剑身上暗沉的灰红色能够映照出清晨的第一缕光芒,在这怪物了结她之前,让她最后一次再回忆起夏天的温暖。

她的生命,也不算太可惜。她父亲已经死了,其他家人更是早已不在。蓝里死了。凯特琳夫人死了。上千名士兵与她并肩战斗,也已死去。她会在詹姆之前死去,算是天赐的恩典,怯懦令她不顾一切地上前,迎接怪物的巨剑。

然而,她虽能接住劳勃爵士的攻击,却也只是勉强应对,他的剑铿锵有力地猛攻,击打在守誓剑上,每一次躲避都震动着她的手臂和肩膀,延伸至五脏六腑。这个敌人不会疲倦,无法被她消耗殆尽。

她试着进攻,旋转着避开攻击,剑锋长驱直入,刺进他腰上盔甲的缝隙。可劳勃爵士丝毫没有反应,仅仅趁着她没拔出剑的功夫,用手肘击打她的肩膀。

他又一次冲她而来,挥舞着的剑在空中扫荡出弧线,仿佛能割开空气中的寒冷,猛烈的力道汹涌而来,直逼着她后退。她又接住了一剑,低头躲过,他的剑锋砍向地面。她又将守誓剑捅入他腰间的盔甲缝隙,这一次更深,几乎埋入他的身体正中。

伴随着这一剑,布蕾妮听到了庭院中人群的低语,她挣扎着想要拔出剑,却将它更深地推进了劳勃爵士的身体,世间没有人能够在这一击后活下来。但劳勃爵士丝毫不受影响。他举起被她躲过而砸向地面的剑,将她从脚腕到大腿一路割开。撕裂般的疼痛令她站不稳,但她还是紧握着剑柄,将剑身拔出他的身体,从他腿间滚翻到另一侧,挣扎着用一条腿站起,却支撑不起她自身的重量。血汩汩流进她被割破的靴子,她知道,当他下一次进攻时,她已经不能躲开了。

劳勃爵士转向她,她发现他的腹部不自然地扭曲,只有一半连接在余下的身体上。当他又一次挥剑进攻时,向前的力道让躯干更加远离胯部,他一下子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。她趁机跛着脚闪躲到一旁,给了他的胳膊无用的一击。

人群开始叫喊出声。她听到有人叫他尸鬼。听到有人说这是使诈。劳勃爵士又一次向她挥剑,这次他的剑锋触及她的护胸甲,劈成两半——板甲、接着是链甲。她因为对方的蛮力不断被逼退,这才减缓了这一剑带来的冲击,他的剑斜擦过她的胸骨,没有直入心脏。

但她已经倒地喘息,血流不止,眼睁睁地看着他沉重的脚步走来,巨剑悬在她的喉咙上方。就在他挥向她的脖子的一瞬间,她刚好翻身躲开。她连滚带爬地用膝盖支撑住身体,举剑挥向他另一侧腰间盔甲的缝隙,腿上和胸前的疼痛令她大声尖叫。她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,再加上自身的体重,全力发出一击,没受伤的腿平衡着手中剑柄的转动。

随着皮肉撕裂的声响,他被劈成两半,腰部脱离了下半身。

她倒在他旁边的地上,却没注意喉咙已经被他的手掐住,瞬间切断了她的呼吸。不知怎地,她将守誓剑拿到面前,左手握住赤裸的剑锋,砍断了他的手腕,瓦雷利亚钢也将她的手割得不成样子。她的手掌涌出血液,流到她的脸上和嘴里,这时她扯下他那斩断的手。虽然这只手已经脱离了身体,却依然更加疯狂地紧紧钳制着她。她翻身离开那两截斩断的身体,听到残破的躯体又一次挣扎着接近,她跪起身来,看到劳勃爵士剩下的一只手还在拖着他的躯干前进。她举起剑,准备再一次进攻。

“够了!”

布蕾妮看到龙女王对科本说了什么,接着他向劳勃爵士发出了一声指令。忽然间,劳勃爵士身体的碎片静止了下来。布蕾妮挣扎着站起身,知道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胜利,一瘸一拐地缓慢走到女王身前。

“陛下,”她说,顺服地低下头,下巴低低地垂在胸前。她能看见胸甲的正中被割开,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样,能看见底下裸露流血的皮肉。如果她的胸部大过手掌的厚度,就已经暴露在外了。

“放了她,”龙女王低声说。

布蕾妮转头看到瑟曦被推倒在地,意外的胜利让她身上的力量消失殆尽。瑟曦的镣铐被解下来,完美白皙的双手揉搓着手腕。布蕾妮小心翼翼地看着瑟曦,不敢看向别处。不论詹姆的脸上是什么神情,她都不想看见。

“谢谢您,陛下,”布蕾妮说,转头看着龙女王。即使是转个头都十分费力,她的动作迟缓僵硬,心里也清楚,她已经失血太多了。

“小姐,我感动于今天看到的一切,”龙女王对她说。“特赐你例外,允许你成为弑君者的代理骑士。”

布蕾妮的下巴猛然抬起。“陛下?”

“不。”她听到詹姆说。“我拒绝。”

“今日谁还愿意为你们的女王而战?”女王无视詹姆,看向她聚集的臣子。

布蕾妮不傻,她知道自己现在连波德都打不过。一个身着白色盔甲的老人单膝跪在女王面前,声称要为伊里斯·坦格利安报仇。对于伤重的布蕾妮来说,他或许看起来像是个公平的对手。可仅仅是看起来,如果不知道他是巴利斯坦·赛尔弥爵士的话。

女王想让詹姆看着她死去,提利昂暗示过。

布蕾妮试着退后,面对她的新对手,但不得不停下调整,将守誓剑插进地上的冰面来稳住脚步。

巴利斯坦爵士微微点头,表示尊敬。不论他认为和一个受伤的女人对战,面子上是多么难看,他眼睛里的决绝也不会允许弑君者的代理骑士活下去。他挥舞着精湛的剑法,只有为数不多的壮年战士可以与之抗衡,巴利斯坦爵士展开了进攻。

他让她想起了詹姆——曾经的詹姆,拥有右手的詹姆。他的速度和精准远远强于她。即使是完整健全的她来迎战,也只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,与他对峙上几分钟,但现在,她一条腿无法站立,胸前的伤口随着手臂的每一次动作而撕扯着,她只是个笑话。

他的剑埋入她已经受伤的大腿骨,她只能释放出一声凄厉的喊叫,不知怎么还依然站立着。她趁着机会用剑柄猛击他的脸。她现在就是个静止的靶子,虽然还能站立,却无法移动。他紧接着抓住她的左前臂,她只能盲目地挥动右臂进攻,守誓剑的剑身撞击他的胯部,强烈的冲击让他趔趄后退。此时她也艰难地用双手握住剑柄,迎接他接下来的多次攻击,挥来的剑像乌鸦煽动翅膀一样敏捷。她一次次回避着他的强攻,动作越发缓慢,而伤及骨头的左手一阵黏腻,守誓剑的剑柄差点滑脱。最终,巴利斯坦爵士避开一记软弱的防守,剑锋刺进她的脖子一侧。

温热的血液汩汩流进衣服,渗透肩膀,而她只觉得庆幸。就快要结束了。一时间,她甚至想让他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,但就在这想法成型之前,她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抬起,挡住这照着她脑袋挥来的一剑。巴利斯坦爵士后退一步,绕到她身侧。她想要转身,想要跟上他的节奏,可他移动得太快,剑锋划过空气只有声音,她只能勉强躲避。他转换方向,她也走到侧面,跟着他的动作,将剑锋保持在二人中间。

她不知道是他脚下不稳,还是想再一次转换方向,但他的攻击的范围忽然升高了,或许是为了朝着她的脖子而来。她没有用剑,而是用左臂肘部的盔甲接住了这一击。同时她的右手将守誓剑直直刺入,准头超出她的想象,插入巴利斯坦爵士用剑的手臂下方柔软的地方,穿过肋骨,直达心脏。老人无力地倒下,从她的剑上滑落。

布蕾妮惊讶地低头看着他。她听到龙女王惊呼,转头看向这女孩的脸。世界随着她的移动而倾斜,她又一次将守誓剑的尖端戳进冰层,勉强站住。她必须要看到一切了结,必须站着——活着——坚持足够长的时间。

“陛下……”布蕾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,却不知道嘴唇是怎样移动的。“我……赢了?”

布蕾妮盯着龙女王的脸,时间像是过了一辈子。

“放了他,”龙女王说。

他会活下去。

随着一声叹息,布蕾妮倒下了。冰冷的地面比她想象中要柔软,她抬头看向清晨的天空,甚至没有感觉到寒冷。伊林爵士的脸出现在上方,把什么东西压到了她的脖子上。有人挪动了她的腿。还是她自己动了?

詹姆出现在上方,她看到他慌忙地把冰块堆到她胸前。他的嘴唇移动地太过缓慢,

愚蠢……固执……烦人的……母牛……

她闭上了双眼,世界化为寂静。

 

(第一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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